政經縱橫丨鄭永年:政治經濟學建設是詮釋中國發(fā)展的最好途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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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最后修訂:
- 2021-02-09 08:58:46
摘要:
2020年9月,上海交通大學宣布成立政治經濟研究院,這是上海交大為研究國內政治經濟發(fā)展而打造的高端智庫和理論創(chuàng)新基地。上海交通大學政治經濟研究院聯(lián)合新華網思客推出“政經縱橫”系列訪談欄目,就我國社會發(fā)展、經濟增長以及專業(yè)人才培養(yǎng)問題對專家進行采訪。
本期受訪嘉賓為上海交通大學政治經濟研究院名譽院長、香港中文大學(深圳)全球與當代中國高等研究院院長鄭永年,主要內容摘錄如下:
問:您“解釋中國三部曲”中的第二部《制內市場:中國國家主導型政治經濟學》中文版已經在國內出版了,您的寫作初衷和“解釋中國三部曲”的定位分別是什么?
鄭永年:“解釋中國三部曲”的創(chuàng)作起因,是源于在英國諾丁漢大學工作學習期間的感受。在那個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西方人總是“看不清”中國,當然可能是文化、文明、意識形態(tài)等方面的因素。不過,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我們自己沒有解釋好中國,解釋中國不是西方人的責任,而是中國學者的責任。
為什么我們的學者總是解釋不好中國?我始終感覺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中國的命題,寫文章的起點還是西方命題,只是用中國的證據(jù)去進行論證。確立中國的社會科學,首先是要找到中國的命題,如果連中國的命題都沒找到,只是說用我們的材料去證明西方的命題,那就是本末倒置。中國在社會科學研究方面,宏觀上本身就是空白,也缺乏中觀理論,80年代后我們就直接開始了微觀研究,這就導致很多學者只見樹木,不見森林。
我是學政治的,有責任做這個事。所以,“解釋中國三部曲”的第一部就是闡述中國共產黨,解釋中國共產黨是什么。我認為中國共產黨是最重要的,如果解釋不了共產黨,就解釋不了中國所有的一切。
我的第二個重點是政治經濟學,如果僅僅是講共產黨,還是解釋不清中國問題。因為,西方整個社會科學體系的核心就是政治經濟學,不解釋政治經濟學,也很難解釋共產黨跟政治經濟體系之間的關系。共產黨在塑造政治經濟體系方面發(fā)揮著關鍵性的作用,同時,政治經濟體系也和共產黨治國理政的過程形成互動。所以,中國如果要建設社會科學文化,還是要把中國的政治經濟學建立起來,我覺得這是核心。
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學者,要想把中國的政治經濟體系看清楚,不僅要把它放到世界的范圍內去看,還要放進中國的歷史長河中看。我的這本書就是從漢朝開始寫的,我從漢朝就看到了中國政治經濟學的影子,《管子》和《鹽鐵論》是我最喜歡的兩部書。我發(fā)現(xiàn),中國從漢朝到現(xiàn)在都是“三層資本”,即頂端的國有資本、基層以大量中小型企業(yè)為主體的民營資本、國有資本和大型民間資本互動的中間層。這個經濟制度可以同時最大限度發(fā)揮政府和市場的作用。所以,我認為現(xiàn)代的很多東西都是從那時候起源的。
問:您曾經用“制內市場”的概念來總結中國政治經濟發(fā)展的模式,能否請您解釋一下什么是“制內市場”?
鄭永年:制內市場說簡單點就是存在于一套制度體系之內的市場,這套制度體系也主導著市場的行為。《管子》這本書,就認為經濟管理、經濟發(fā)展本身就是政府責任的一部分,尤其是儒家文化圈,一直是這樣,基本沒有變化,即政府發(fā)展經濟、管理經濟,這是政府內在的責任。我覺得中國在這一方面做得比較好。
在計劃經濟時代,整個西方都在圍堵、孤立中國,那時我們改變發(fā)展策略,成功應付了一系列的危機。我們要看到,從那以后,中國不僅解決了挨餓的問題,還逐步發(fā)展成現(xiàn)在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,人均GDP突破1萬美元,長三角、珠三角甚至超過了2萬美元。更重要的是,我們在過去的40多年的時間里,有8億人脫貧,在過去的8年時間里,有近1億人脫貧,這些都是政府發(fā)揮的作用。
問:我們在學政治經濟理論的時候經常聽到“發(fā)展型國家”的概念,這個概念其實也是在強調國家和市場的合作關系。如果把它和“制內市場”的概念做一個比較,您認為兩者有什么區(qū)別?
鄭永年:“發(fā)展型國家”的概念主要是由查默斯·約翰遜提出來的,他從政府層面,研究日本以前的通商產業(yè)省是如何通過推行政策促進經濟發(fā)展的,但其最后討論的問題只是政府在資本市場中扮演何種角色。
相比而言,“制內市場”研究領域更廣,可以解釋更多的現(xiàn)實問題,尤其是在中國的案例上。在中國的“制內市場”,有些領域是國家占主導地位,有些領域是民間資本占主導地位,可以說政府跟民營企業(yè)是一個分工合作的關系。所以,用“制內市場”能解釋的東西比“發(fā)展型國家”多得多。
問:如果說“制內市場”的概念是對過去中國政治經濟發(fā)展模式的概括。那您認為,如果國際格局發(fā)生變化,“制內市場”的發(fā)展模式會不會遇到阻礙,該怎樣調整?
鄭永年:“制定市場”不是我們改革開放以后才有的,其實中國兩千多年以來都是這個發(fā)展思路。我們每發(fā)展到一個階段,市場和資本都在不斷變化,這里面有很多可以改革的空間。
例如國有企業(yè)改革,如果從資本市場的角度來說,國有企業(yè)的改革思路是不一樣的。現(xiàn)在,很多人都在提倡學習新加坡“淡馬錫模式”,我就提出疑義,新加坡的國土面積很小,它政府的資本就像一個投資公司,哪里賺錢就流向哪里。如果中國也這樣做,那就不對了。我們國家掌握著大量資本,如果走新加坡模式的話,就變成儒家所說的與民爭利了,可能會扼殺很多中小型民營企業(yè)。
所以,國有資本運營邏輯跟民營資本運營邏輯是不一樣的,有些領域我覺得還是以國有企業(yè)為主,民營企業(yè)為輔,有些領域就要以民營企業(yè)為主,國有企業(yè)為輔,這樣可能比較好。
那怎么去實現(xiàn)良性競爭,這個就可以學習“淡馬錫模式”。比如,在國有企業(yè)主導的領域,可以引入多個國有企業(yè),使國有企業(yè)之間形成競爭關系;在民營企業(yè)主導的領域,也可以引入多個民營企業(yè)相互競爭,這樣才能進步。并且,從這個角度來說,國有企業(yè)跟民營企業(yè)之間是不存在競爭關系的,只有國有企業(yè)之間或者民營企業(yè)之間,才可以講競爭對手。
面向未來,我覺得在公共服務、基礎設施以及國家安全等領域,國有企業(yè)應當占主導地位,但更多的競爭性領域、民生經濟領域應當是民營企業(yè)占主導地位,這個非常重要。
問: 您剛才也提到了您的第三本書,能不能再簡單預告一下第三本書的內容?
鄭永年:第三本書我暫定的書名叫《文明與政治》,副標題是中國的政體研究,研究主題是中國的政治體制。
在這本書里,我把西方稱之為外部多元主義,不同的政黨在外部進行競爭。中國則稱之為內部多元主義,我們只有一個政治主體,但它是開放的,不同的利益群體都可以參與進來,共同協(xié)商,并找到屬于自己的空間。
并且,在書里我還講到了西方的三權分立。其實,中國在歷史上也是三權分工合作的。西方是立法、行政和司法三權分立,中國從漢朝建立體制開始,分為決策權、執(zhí)行權、監(jiān)察權,這個體制從漢朝到晚清,存在了兩千多年。
沒有間斷過的文明肯定有其存在的理由,所以中國在有些方面借鑒傳統(tǒng),我覺得是非常好的做法。并且,中國借鑒傳統(tǒng)不是簡單地回歸,而是創(chuàng)造性地回歸。有時候我們站在歷史的角度去看問題,反而能把今天的一些現(xiàn)象看得更清楚。所以,用一句話總結就是:凡是文明的才是可持續(xù)的。(編輯:吳一航)